鸡鸣,狗吠,袅袅歌声,潺潺流水,三三两两的人排成一队,渡桥而去。有着四四方方的天井的院子,老爷子在二层绕着跑圈强身健体,框在四方天井下的滚圆鱼塘,老奶奶在擦拭塘沿的瓷砖,他们两位是陆庆屹的父母。
门外扎起鲜亮的红灯笼,竹筐里装着熏的饱满红润的腊肠,老爷子带笑的声音啧啧感叹“漂亮啊,安逸啊”,屋内老奶奶戴着老花镜打毛衣,还一边哼唱“归来吧归来哟,别再四处漂泊”……导演陆庆屹用镜头刻画着家中四个春天的悲欢离合,荏苒的岁月铺陈开来。昨夜闲谈梦落花,可怜春半不还家。陆庆屹是资深北漂,正因为如此,一年中基本上只有春节才能回家,自己不在场时父母的状态,成了他想要记录下的内容,于是有了《四个春天》。匆匆的年岁像从前河边用来洗衣服的水,波澜不惊,不待人而自流去;又像一个个的春天,温润平和。日子里,老人两个坐着拉拉二胡,浇花养蜂,登山打菜,相互染头理发,采颉树上的花椒送给亲邻,或是分别在一墙之隔的两间房内吊嗓和缝纫。他们一个电话就知道是女儿打来,在夜幕痴痴凝望送儿子远去的出租,为归来的燕子欣喜不已,为微信语音功能的使用笑得前仰后合,但也畏惧孤独,害怕死亡。
无祈求,要的只是子女的平平安安,自己能多活些时日与彼此相伴;无抱怨,洋溢着自得与满足,真实淳朴。他们在每个春节迎来孩子,又在每个春天目送远去。四个春天,许许多多春天的浓缩,承载那春天岁月流转处的最远的地方是家。朱红漆的铁门,缠萦院子的葡萄藤蔓,左右两边的父母和坐在拉风的摩托车上咧嘴傻笑的我,蒙尘泛黄老照片定格童年中家的模样。过春天,爷爷一斧头一斧头的坎木声一结束,灶台就缓缓飘起了烟,摇蒲扇扇火的奶奶坐下,欠了欠身,才不管马扎在吱吱呀呀控诉承受不了她的重量,笑起的皱纹把眼挤成了一条线,高声询问有没有人要坐在灶台前暖和暖和呀,然后又一边添柴一边念叨着生活一年比一年好。日头渐渐高了起来,蒸锅里的花糕、馒头、鱼肉在高温高压下沁出了香味,频频引诱小孩子们前来询问午饭何时才好。调皮的孩子吃完肉后又忍着蛀牙疼趁四下无人偷吃白兔奶糖,不怕闹肚子去喝凉掉牙的果汁,打打闹闹玩着跳棋围棋,斤斤计较地记下谁输谁赢;终于挨到了傍晚,孩子们还不顾夜幕刚降还伴着零星的白昼,就点“夜火花”又蹦又跳,还左右手并举开心地拿它在空中画圆圈,不小心烫到手又不敢吱声怕大人吵骂只能悄悄摸上牙膏……记忆中的春天格外闪光。
燕子又从天井的四方之口中飞进来,低声呢喃,过春天。(闫葳)